女儿已经过了二十岁，但还是不情愿被当做成人，每次我说出她的准确年龄，总要被她改“正”。前不久，她提到要参加一个舞蹈班，我说那是儿童班，你都多大了？她说，我是儿童好不好？我是巨婴！

女儿总是语出惊人，两岁时装病，谎称“浑身上下腿迷糊”，也是在那一年，在南湖剧场，电影开始，熄了灯，她停止奔跑回到座位上，很是不甘，命令我：“爸，把灯打开！”

回想起来，我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就任父亲的。由于我对父亲角色的无动于衷，妻子总是很困惑。真正开始有了父亲的感觉，是在孩子有胎动的时候，我端详着，触摸着那肚皮上的皮影戏，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一个生命来临了，而且是直奔你来的。

我脾气暴躁，这一点被她精准遗传，小时候她的哭声总是很暴烈，来势迅猛，去影无踪。而我回报她的暴烈，有时也几近残暴，想必在心理上，我还是没有找到父亲的定位。以至于有一次她郑重调研：“你真的是我爸吗”？

有几年我在外地工作，离多聚少，每一次她去看我总是依依惜别，让我有找到了“小情人”的感觉。但当我又常年在家，对她的管理强化，我们的心理距离迅速拉大，我的感觉是回了家却失去了女儿。如何改变状况？我当时无能为力，于是愈急躁，愈生冷。

我的残暴形象后来因为地理位置的变化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化，因为距离遥远，相互的残暴无法施与受，因此父女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和谐了。相互的优点被放大，缺点被选择性盲目。我们的交流变得温情而理性而深入。相聚时我们的交流已经像知心的兄弟姐妹，是她教会我欣赏久石让，是她带我做了首批微信用户。当一个夏夜，她跟我滔滔不绝谈心到下半夜，还没有要上楼的意思，我真的有沧海桑田的感觉。

其实我一直没有学会如何当父亲，是现实机遇挽救了父女关系。如果说我有一点觉悟的话，那也是在被动改变之后的觉悟，女儿已经自由了，才感觉应该给予自由，女儿已经独立了，才感觉应该让她独立。

我一直没有完成做父亲的宏伟大业，至今没有，我尚处在父亲进行时。